※至核心前。
※大概就是這樣?


伊莉莎白最先想到的對象還是他,雖然嘴上說著「一定得是基爾伯特嗎?」,但她想不到別的人。她在午休的時候沿著著通往東塔頂平台的旋形樓梯走著,剛才去他教室只得到同班的法蘭西斯一聲:「翹課。」,這樣也好,她就不用多想理由去解釋為何要來找他。

走到旋轉樓梯頂,她旋開門把,平坦的天台上躺著穿著白色襯衫,繫著黑色領帶的他。

要好好跟他相處……伊莉莎白心想,謹記著羅德里希的叮嚀。走向他,由上往下俯看。

「基爾伯特,你又翹課!」她雙手撐著腰,還是忍不住對基爾伯特發脾氣。

基爾伯特張開一隻眼盯著她。 

「嘖,有點暗。」

「什麼?」

「太陽反光,這樣看不到顏色……痛!」

明瞭他話中的意有所指,伊莉莎白拿出不知藏在何處的平底鍋往他頭上又是用力一敲,基爾伯特的額頭瞬間被她敲得腫了一塊。他捂著自己的額頭坐起身,不知從哪飛回來的黃色小鳥再度停在他的肩膀上,這次卻開心地對著伊莉莎白拍著小小的翅膀。

「小鳥先生很可愛唷。」伊莉莎白伸出手指,小鳥親暱的啄著她的指尖。
    基爾伯特看著這幅場景,頓時有點不知所措,動手搔了搔頭。 

「你來幹嘛?」他問了句,「總不會是來找我玩的……嗎?」

他的話語中有著一點點的期待,就那麼一點點,稀薄到無論是他自己或者伊莉莎白雙方都沒有察覺。伊莉莎白收回手指,她的內心躁動不安,對方是和她相處五年的……或許該說是敵人吧,如此的存在,但不知為何這時候她還是會想到他。

「羅德先生叫我跟你好好相處所以我才來的。」伊莉莎白坐到他身旁,「我們好像從來沒有好好講過話吧?」

聽到羅德里希的名字,基爾伯特露出了再明顯不過的厭惡表情,兩道眉深深地皺起,沉默了會兒後他「嘖」了一聲,好似無奈的回應:「是沒有啊。」

這五年間從來沒有,從踏入W學院那一刻起從來沒有。

「欸,基爾伯特。」伊莉莎白鼓起最大的勇氣,對她提出她方才思索許久總算想到的一個重要問題:「為、為什麼那隻小鳥一直停在你的肩膀上?」

此話一出,她突然很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因為基爾伯特臉上錯愕的神情是她五年來從未見過的,這想必是個很愚蠢的問題才會讓他露出這種表情吧。她看著基爾伯特的神情帶著慌張,腦中搜尋著有什麼能為自己剛才的蠢問題辯白的說詞,沒想到基爾伯特並沒有如她預料般的大笑,而是用一種很古怪的表情看著她。

「本大爺幹嘛告訴你?」良久,從他口中吐出怪異的話聲,那不似他平日跟她說話時因為過度開朗產生的高昂,反而是一種異常的陰沉,酒紅色雙眼內的黯淡讓四周的空氣冷卻了下來。伊莉莎白看著那樣的他,瞬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

「不想講就算了。」她站起身,一臉莫名奇妙,「幹嘛那麼兇啊!?」
   「……對不起。」基爾伯特坦然。 

而這又再一次的震盪伊莉莎白的思考。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基爾伯特道歉,五年來再怎麼爭吵、打鬧也從來沒有過的,那麼正式的一句「對不起」,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出現了?她開始鄭重思考剛才這段對話,並且皺起眉頭。基爾伯特再度露出了跟以往一樣大剌剌的笑容,也跟著站了起來。

「嚇到你了吧?笨蛋。」他的語氣如同平時桀傲不遜,「本大爺從沒看過你這種表情耶,伊莉莎白!真是有趣,原來你也會為本大爺的事情苦惱啊?」

伊莉莎白聽到這句話,方才波盪不已的情緒瞬間轉化為怒火。

「你什麼意思!?」她微微抬起頭,對著高她半個頭的他喊著。
   「沒什麼意思!如果真的那麼想要知道為什麼本大爺可以將這隻小鳥馴養得這麼好的話……那就自己去找答案啊。」 

基爾伯特無視於仍在原地發怒的伊莉莎白,逕自走向了連結塔的門口,揮了揮手之後拉開門,離開平台,在他關上門之前只聽到伊莉莎白一句:「我就找給你看!」的回答。他在拉上門後先是吐了口氣,然後沿著旋轉樓梯的方向走回了東塔內。

 

【Gedä chtnisschwund】

(記憶喪失)

基爾伯特孤身一人走在東塔的走廊上,回想著剛才的對話。

約定沒有意義。他嘴角勾起了諷刺自己也諷刺她的苦笑。如果真有意義,事情便不會走到這一步。而她如果真的找到真相又會說什麼呢?肩膀上的黃色小鳥依舊安靜地佇立著,牠的雙眼看了主人一眼,接著又回到前方,完全沒有想要飛翔或逃離的慾望。

沒有,一點都沒有。

他不知不覺走回了宿舍所在的西塔,並且來到自己的房門前。他猶豫不決,鑰匙拿在手上卻不知道該不該插入那鐵孔。他想起早上路德維希告訴他的,執著沒有意義,他想著、想著、想著、想著──最終將鑰匙插入,轉了半圓形,推開房門。

W學院每個學生都是單人房,基爾伯特也不例外,他的房間就跟一般的少年一樣大多處於凌亂狀態,前腳踏入房內,他肩上的小鳥就飛了起來,進入窗邊的黃銅鳥籠內乖乖的待著。基爾伯特走到鳥籠前,拿出另一把小鑰匙,將鳥籠鎖上。

下午就這麼翹課吧,他如此決定。脫下鞋子,呈現大字型的躺在四柱大床上,用手臂遮住了疲憊的雙眼,像是剛作完什麼劇烈運動般大大的吐了一口氣。

「伊莎……」他低語,從喉中擠出的細小聲音。

那是在他獨自一人的空間內,只有他聽得到的、發自心中最深處的呢喃。

伊莉莎白依舊待在東塔的塔頂平台上,她反覆思考著剛才基爾伯特的反應。那怎麼想都不對勁,那雙深沉的血紅雙瞳似乎在那一刻即將吐露出什麼訊息,卻又及時被收了回去。這些反應伊莉莎白都收在眼底,若不是她擁有超乎常人的觀察力或許也看不出來。

剛才對她說「那就自己去找答案啊。」的時候,基爾伯特的嗓音有略微的顫抖,那是恐懼。

「難道基爾伯特那傢伙把小鳥當成馬戲團動物在訓練,所以小鳥才會這麼乖?」腦中浮出基爾伯特張狂大笑拿鞭子訓練小鳥像天竺鼠一樣在滾輪上奔跑的詭異場面,伊莉莎白晃了晃腦,這不可能,她認識的基爾伯特不可能作這種事。

根據是什麼?她腦中突然閃過這句話,讓她愣了一下。

一直以來她印象中的基爾伯特是那個跟溫柔體貼無緣,愛吵鬧、愛惡作劇,天天找她跟羅德里希麻煩的怪人,讓全校老師跟學生會頭痛的不良少年三人組之一。她憑什麼認定他不會虐待動物?憑什麼覺得他不會那樣作?

想到這裡,她腦中出現了奇怪的雜音。

「奇怪,怎麼頭有點痛……」她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走到門旁坐下,腦中依然迴響著零碎且斷斷續續的雜音,她想起在入學前有段時間好像也會這樣,後來卻再也沒發作過。伊莉莎白伸手去拿上衣口袋中的手機,想要撥打給某個人的時候──

 

她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是多久以前的事?

小男孩和小女孩一同在豪華大宅的後花園玩樂,那時候的小男孩總是溫柔地對待著小女孩,他們約好,要永遠在一起,就跟大人幫他們安排的一樣,只要長大就能在一起,這是沒有人能動搖的事實。

但事情的改變總是令人措手不及,就在他們互相約定好後的某天,小女孩突然要被帶走了。

小男孩很堅強,他沒有哭,只是看著她被那群大人送上車。他身上本該完好的襯衫卻充滿著傷痕,像是掙扎過的痕跡,那雙眼睛被刻印了絕望,彷彿這輩子就這樣了,他的人生在她被帶走的那刻就結束了。啊,這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呢。

而小女孩被帶走的時候不停地哭泣,她看著小男孩,想把那男孩的身影深深的烙在腦海裡,就算之後全部都會忘掉,也一定要將印象最深刻的部分記住才行。於是她睜大了那盈滿淚水的翡翠綠雙瞳,在模糊的視線中印下最後──

映在那男孩眼中深沉又痛苦的血紅。

 

除了在保健室內照顧伊莉莎白的羅德里希外,學生會成員和不良少年三人組其中的兩人都待在保健室外等候。得到消息後從高中部三個年級各自趕來的成員間瀰漫著尷尬的氣氛,當然,這並不是警察和流氓相見時的那種尷尬,同樣身為學生,眾人其實都頗有交情。這尷尬的原因是剛才被送進保健室的另一個人──基爾伯特。

基爾伯特來到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的左手大拇指被一塊紅布包覆,本該明亮的雙眼中帶著倉皇,他沒多問情況,只是站在保健室門外焦急的從小窗探望內部,緊接著路德維希發現包在他左手上的「紅布」居然滴到了地上,這才緊急將他推進了保健室。而眾人在外從看著這段場景,到現在各自沉默。

「哪。」亞瑟打破沉默:「那個……基爾伯特該不會喜歡伊莉莎白吧?」

「拜爾修米特家、海德瓦里家跟埃德爾斯坦家本來就關係複雜。」菊作出深思的姿勢,「或者該說是不打不相識呢?這種在漫畫中常有的情節現實生活中也是有可能發生,嗯,要深究原因,看來還是只能去問本人……」

「欸,法蘭西斯你們那邊就沒有半點線索嗎?」亞瑟轉頭問表情複雜的法蘭西斯跟依然悠哉微笑的安東尼奧。法蘭西斯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安東尼奧則完全沒有回答的意願。亞瑟跟菊及在場的學生會成員們依舊看著他們。

兩相對峙,沉默不語。

亞瑟大概是明白法蘭西斯是絕對不可能說了,於是別過頭看著其他的學生會成員。菊不語,他永遠都不是主動的人。他們小聲的討論著,安東尼奧跟法蘭西斯互看一眼,露出深沉的眼神。

「哥,」在跟伊莉莎白及羅德里希只隔著一條布簾的情況下,路德維希不由得壓低自己的聲音,「到底為什麼?」

在痛苦跟焦慮的時候咬左手大拇指是基爾伯特從小到大的壞習慣,平時咬出一個小型的咬痕就算了,這次手指上出現的不只一個,帶著血咬痕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拇指的各處,像是累積許久下來的情緒一口氣爆發。

坐在椅子上的基爾伯特舉起自己剛被路德維希包紮好的左手大拇指,面無表情的看著金髮藍眼的弟弟。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罕見的拋棄了「本大爺」這個稱呼,冷漠地道。那雙黯淡的紅眼表明封印自己的情緒。路德維希嘆了口氣,他明白基爾伯特為何如此。縱使他並非從小跟這個親生哥哥一起長大──是的,他小時候並非住在拜爾修米特家,而是住在埃德爾斯坦家。

身為拜爾修米特家的次子,他沒有資格繼承家業。母親因為這個理由所以將他帶回娘家──也就是埃德爾斯坦家。他跟基爾伯特接受完全不同的教育,這也是為什麼雖為血親但兩人個性迥異的原因。嚴格來講,羅德里希還算得上是他的表哥、基爾伯特的表弟,只是在校從來不這麼稱呼彼此。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在埃德爾斯坦家待到成年之後再作打算,卻在十一歲的時候被送回了拜爾修米特家。路德維希從那時才開始跟每年只有在新年跟聖誕聚會上見面的親生哥哥培養感情。

至於他為什麼會被送回去的理由只有一個──他跟基爾伯特的父親過世,隨後埃德爾斯坦家與拜爾修米特家絕裂。至於絕裂的原因他其實不太清楚,他只知道這一場絕裂不但讓他回到了拜爾修米特家,也讓基爾伯特失去了當時最重要的東西

那個東西,現在就躺在隔壁床上。

奇怪的是,當事人對這件事一點記憶都沒有,不記得小時候她曾經跟基爾伯特朝夕相處、每天一起遊玩的日子。更讓人錯愕的是,她把那些記憶的對象通通移植給了羅德里希。路德維希所知的謹止於此,其他事他並不清楚,尤其是基爾伯特對伊莉莎白複雜的感情。

基爾伯特曾經明白的對路德維希說他討厭她,至於為什麼,那是只有當事人才明白的事情。

「哥,你如果什麼都不說的話,那我要怎麼幫你?」路德維希明顯地擔憂著他。

「我期望的事情是……」

基爾伯特站起身子,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路德維希。

「威斯特,我到底想要什麼?」他問眼前的親生弟弟一個除了自己以外無人能回答的問題。路德維希聽到他這句話後愣了一下,接著嘆氣,這已經不知道是他今天嘆的第幾口氣了。

※       

【Traum in der Dunkelheit】

(黑暗中的夢。)

小時候陪伴著她的男孩,那個有點狂妄、有點驕傲,卻始終保持著風度,對她特別體貼、溫柔的男孩。記憶中的姿態已經模糊了,那時候她總是跟他一起玩鬧,天天拿著木劍揮舞的男孩。而她也像個男孩子般天天跟他在泥土裡翻滾,兩人不著邊際的聊著天,躺在廣大後院的草皮上。

啊啊,那是多麼幸福的時光啊。

有一天,他對她這麼說。

「伊莎,有你在的話就不會想離開這裡了。」
   「父親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你不會走吧?」 

她第一次聽見男孩的聲音中有些許的畏懼,她初次看見他示弱了。

於是她大大的咧開笑容回應:「笨蛋!我怎麼可能離開啊。跟你在一起是最快樂的事情啊,所以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啦!」


「嗯,那就好。」
  那個少年以她從未聽過的,與那年紀完全不相符的語氣沉聲道:
  「這個籠子,只要有兩隻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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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